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昏旦变气候,山水含清晖(huī)。
清晖能娱人,游子憺(dàn)忘归。
出谷日尚早,入舟阳已微。
林壑(hè)敛(liǎn)暝(míng)色,云霞收夕霏(fēi)。
芰(jì)荷迭(dié)映蔚,蒲稗(bài)相因依。
披拂(fú)趋(qū)南径,愉悦偃(yǎn)东扉(fēi)。
虑澹(dàn)物自轻,意惬(qiè)理无违。
寄言摄生客,试用此道推。
黄昏和清晨的天气变换,山水之间的景色如同清灵的光芒。
山水的轻灵让人愉悦,使其在山水之中游历而忘记回去。
从峡谷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,等到上船的时候天气已经晚了。
四周的树林和山壑中聚积着傍晚的景色,天上的晚霞凝聚着夜晚的天空中飘动。
菱叶和荷花在蔚蓝的河水中交相呼应,蒲和小麦在一处相依生长着。
持着拂尘在南边的小路上走动,很开心地欣赏东面的门窗。
忧虑的东西少了自然觉得没有烦心事,心情畅快就会觉得很顺心。
送给希望保养身体的人上面这些话,希望他们能用这个方法来养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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昏旦:傍晚和清晨。清晖:指山光水色。
娱人:使人喜悦。憺:安闲舒适。
入舟句:是说乘舟渡湖时天色已晚。
林壑:树林和山谷。敛:收拢、聚集。暝色:暮色。霏:云飞貌。这二句是说森林山谷之间到处是一片暮色,飞动的云霞已经不见了。
芰:菱。这句是说湖中芰荷绿叶繁盛互相映照着。蒲稗:菖蒲和稗草。这句是说水边菖蒲和稗草很茂密,交杂生长在一起。
披拂:用手拨开草木。偃:仰卧。扉:门。“愉悦”句是说:愉快地偃息在东轩之内。
澹:同“淡”。这句是说个人得失的考虑淡薄了,自然就会把一切都看得很轻。意惬:心满意足。理:指养生的道理。这句是说内心感到满足,就不违背养生之道。
摄生客:探求养生之道的人。此道:指上面“虑澹”、“意惬”二句所讲的道理。
起首二句即对偶精工而又极为凝炼,从大处、虚处勾勒山光水色之秀美。山间从清晨的林雾笼罩,到日出之后雾散云开,再到黄昏时暝色聚合,一天之内不仅气候冷暖多变,而且峰峦林泉、青山绿水在艳丽的红日光辉照耀下亦五彩缤纷,明暗深浅,绚烂多姿,变态百出,使人目不暇接,赏心悦目。“昏旦”、“气候”,从时间纵向上概括了一天的观览历程;“山水”、“清晖”,则从空间横向上包举了天地自然的立体全景。而分别着一“变”字、“含”字,则气候景象之变态出奇,山光水色之孕大含深,均给读者留下了遐思逸想。两句看似平常,却蕴含博大丰富。
“清晖”二句,用顶真手法蝉联而出,承接自然。虽由《楚辞·九歌·东君》中“羌声色兮娱人,观者憺兮忘归”句化出,但用在此处,却十分自然妥帖,完全是诗人特定情境中兴会淋漓的真实感受,明人胡应麟云:“灵运诸佳句,多出深思苦索,如‘清晖能娱人’之类,虽非锻炼而成,要皆真积所致。”(《诗薮·外编》)即指出了诗人并非故意效法前人,而是将由素养中得来的前人的成功经验,在艺术实践中触景而产生灵感,从而自然地或无意识地融化到自己的艺术构思之中。“娱人”,使人快乐;“憺”,安然貌。不说诗人留恋山水,乐而忘返,反说山水娱人,仿佛山水清晖也解人意,主动挽留诗人。所谓“以我观物,故物皆著我之色彩。”(《人间词话》)
“出谷”二句承上启下:走出山谷时天色还早,及至进入巫湖船上,日光已经昏暗了。这两句一则点明游览是一整天,与首句“昏旦”呼应;同时又暗中为下文写傍晚湖景作好过渡。
以上六句为第一层,总写一天游石壁的观感,是虚写、略写。“林壑”以下六句,则实写、详写湖中晚景:傍晚,林峦山壑之中,夜幕渐渐收拢聚合;天空中飞云流霞的余氛,正迅速向天边凝聚。湖水中,那田田荷叶,重叠葳蕤,碧绿的叶子抹上了一层夕阳的余辉,又投下森森的阴影,明暗交错,相互照映;那丛丛菖蒲,株株稗草,在船桨剪开的波光中摇曳动荡,左偏右伏,互相依倚。这四句从林峦沟壑写到天边云霞,从满湖的芰荷写到船边的蒲稗,描绘出一幅天光湖色辉映的湖上晚归图,进一步渲染出清晖娱人、游子憺然的意兴。这一段的写法,不仅路线贯穿、井然有序,而且笔触细腻、精雕细琢,毫发毕肖。在取景上,远近参差,视角多变,构图立体感、动态感强;在句法上,两两对偶,工巧精美。这一切,都体现出谢诗“情必极貌以写物,辞必穷力而追新”的特点。虽系匠心锻炼,却又归于自然。
“披拂”二句,写其舍舟陆行,拨开路边草木,向南山路径趋进;到家后轻松愉快地偃息东轩,而内心的愉悦和激动仍未平静。这一“趋”一“偃”,不仅点明上岸到家的过程,而且极带感情色彩:天晚赶忙归家,情在必“趋”;一天游览疲劳,到家必“偃”(卧息)。可谓炼字极工。
末尾四句总上两层,写游后悟出的玄理。诗人领悟出:一个人只要思虑淡泊,那么对于名利得失,穷达荣辱这类身外之物自然就看得轻了;只要自己心里常常感到惬意满足,就觉得自己的心性不会违背宇宙万物的至理常道,一切皆可顺情适性,随遇而安。诗人兴奋之余,竟想把这番领悟出的人生真谛,赠予那些讲究养生(摄生)之道的人们,让他们不妨试用这种道理去作推求探索。这种因仕途屡遭挫折、政治失意,而又不以名利得失为怀的豁达胸襟,在那政局混乱、险象丛生、名士动辄被杀、争权夺利剧烈的晋宋时代,既有远祸全身的因素,也有志行高洁的一面。而这种随情适性、“虑澹物轻”的养生方法,比起魏晋六朝盛行的服药炼丹、追慕神仙以求长生的那种“摄生客”的虚妄态度,无疑也要理智、高明得多。因而不能因其源于老庄思想,或以其有玄言的色彩,便不加分析地予以否定。何况在艺术结构上,这四句议论也并未游离于前面的抒情写景之外,而是一脉相承的,如箭在弦上,势在必发。
此篇除了具有刘勰所指出的那些宋初诗歌的普遍特征之外,还具有两个明显的个性特点:一是结构绵密,紧扣题中一个“还”字,写一天的行踪,从石壁——湖中——家中,次第井然。但重点工笔描绘的是傍晚湖景,因而前面几句只从总体上虚写感受。尽管时空跨度很大,但因虚实详略得宜,故毫无流水帐的累赘之感。三个层次交关之处,两次暗透时空线索。如“出谷”收束题目前半,“入舟”引出题目后半“还湖中”;“南径”明点舍舟陆行,“东扉”暗示到家歇息,并引出“偃”中所悟之理。针线细密,承转自然。其次,全诗融情、景、理于一炉,前两层虽是写景,但皆能寓情于景,景中含情。像“清晖”、“林壑”、“蒲稗”这些自然景物皆写得脉脉含情,似有人性,与诗人灵犀相通:而诗人一腔“愉悦”之情,亦洋溢跳荡在这些景物所组成的意象之中。正如王夫之所评:“谢诗……情不虚情,情皆可景;景非滞景,景总含情。”(《古诗评选》)结尾议论,正是“愉悦”之情的理性升华,仿佛水到渠成,势所必然。前人赞其“舒情缀景,畅达理旨,三者兼长,洵堪睥睨一世。”(黄子云《野鸿诗的》)信非溢美。全诗充满了明朗奔放的喜悦情调,确如“东海扬帆,风日流丽。”(《敖陶孙诗评》)难怪连大诗人李白也喜欢引用此诗佳句:“故人赠我我不违,著令山水含清晖。顿惊谢康乐,诗兴生我衣。襟前林壑敛瞑色,袖上云霞收夕霏。”(《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》)即此亦可见其影响之一斑。
忆我幼时事,南归自番禺。
三边已澒洞,内郡犹无虞。
故居山城间,四面阛闠区。
东西万货集,朝暮百贾趋。
诸父颂宾客,衣冠一何都。
觞豆日谈笑,往往皆文儒。
比屋有高楼,其上娉婷姝。
侠少喜酒贱,歌呼间笙竽。
无何郁攸作,一夕化为墟。
朝廷易楮币,百姓骈叹吁。
物价渐踊贵,饥剽多流俘。
我家众长上,生近乾淳初。
曰此风俗降,岁岁有不如。
老者迁化去,少者分驰驱。
生理益艰窘,口腹各自图。
书囊裹笔砚,扁舟落江湖。
苟且禄仕齿,荏苒岁月徂。
乍得返乡里,惊怛心若刳。
前辈尽黄壤,小儿皆白须。
屡火不一火,坊巷非旧闾。
上冢享亭仆,访寺诗壁污。
向之红粉面,蚁穴髑髅枯。
乃知宇宙内,万有皆空虚。
我生逼六十,偶幸全头颅。
身阅大兵革,一思一欷嘘。
怀旧梦恍惚,吊往肠郁纡。
六十年间事,历历尚可模。
我所见之人,百万泉下俱。
神仙谓不死,终久归于无。
寄语肉食子,无以智诮愚。
忆我弱甫冠,束书如钱塘。
中兴百廿载,行都滋浩穰。
虽已劣乾淳,尚可云小康。
巴蜀骇破碎,淮襄传扰攘。
腹心辇毂地,按堵如故常。
于时数万士,云集升上庠。
草茅起穷谷,拭目观国光。
出门不识路,天街何其长。
侠士剧燕赵,佳人□姬姜。
五鼓夜灯烛,万楼春丝簧。
吴米白如雪,奚啻千斯仓。
缥缈湖山间,画船娇红妆。
六桥杨柳岸,荷花云水乡。
四时无不宜,莫若僧夏凉。
小儒苦乏赀,冷眼看豪强。
托迹朝士馆,窃睨鵷鹭行。
台评或非是,庙论有不臧。
相与读邸报,愤闷填中肠。
侥幸江汉静,奸凶殛炎荒。
礼闱采刍言,始得伸名场。
岂谓边功相,曾不监彼狂。
骄淫无比伦,虐毒尤披猖。
未闻古天子,买田自置庄。
群小附鬼蜮,国脉内已戕。
虱臣颇有胆,四被言者章。
最后得拜疏,逋诛逃维扬。
万古木绵庵,不愧赵韩王。
草茂复古殿,雨淋集贤堂。
青史孰可□,念此心神伤。
焉得陆士衡,复与作辨亡。